贺莉丹

　　回家的路

　　46岁的文大秀手臂裹着纱布，站在从沙坝到龙头山镇的路上，她的面前，是塌方的山体。

　　比挖掘机还高的巨石横于路面，揭示着这段路程的不易。这也让文大秀想到，8月3日她和儿子曾在这段路上走着，而后遭遇那天下午4点半左右的强震，飞石砸在她的手臂上，那一瞬间，这个龙头山镇翠屏村的农妇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颤抖，“地在摇，山在摇”。她说自己每每想起来还会后怕。

　　8月5日下午，文大秀到鲁甸县给手臂做了个治疗，因为，“整条手臂肿得已经穿不下衣服了”。而现在她被堵在了这段经常塌方的路段。

　　这段路底下是幽深的山谷，不断有直升机头顶盘旋。三台巨大的挖掘机将路面一分为二，路的两端都是黑压压的人，因为随时可能滚落的碎石，连一向畅通无阻的摩托车也被阻挡严禁入山体崩塌区域内了。

　　26岁的胡兴芬介绍说，路的这头是要回家的人，路的那头是要从震区出去不想再回坍塌的家的人和看望受伤亲人的人。而与沙龙路（从沙坝到龙头山镇）这条路平行的是昭巧路，也遭遇严重的山体塌方，被山体倾覆的黄土阻断。

　　胡兴芬是前者。一路上她碰到的都是归家心切的人们，不乏那些从外地返回寻亲的人。人们多是选择步行这段近30公里的路程。26岁的胡兴芬在8月4日晚上从昆明抵达鲁甸县时，特别去买了一双草绿色的跑鞋、两顶帐篷，此外就是给小孩吃的零食。8月3日的地震发生后，她不断地往家里拨电话，电话总是时断时续的，她马上做出一个决定，她带着丈夫向荣军和5岁的儿子超超赶回老家。

　　胡兴芬在和家人断断续续的电话碎片中听说，老家的房子全垮塌了。这个从龙头山镇营盘乡胡家村走出来的女人，已经在昆明打拼了10年，目前开了一家小吃店。她因为不断塌方的路段而焦虑地等待。她从没觉得回家的路是这么漫长，而家乡是如此令人眷念，“没有什么比快点回到家更重要的了。”

　　胡兴芬的丈夫向荣军将给亲戚的小孩带的零食装在一个卡通图案的拉杆箱里，顶在头上，开始了这段步行；胡兴芬则用几根绳子扎住两顶帐篷，像背书包一样将帐篷背在背上。

　　他们一家的装备，并不算奇特的。中国十四冶的救援人员有七八人挑了两大桶柴油和1个小型发电机，准备给镇上的安置中心发电，“1200瓦的发电机，两桶油可以用一周了”。所以在8月5日漆黑的晚上，位于龙头山镇龙泉中学的各个大小帐篷内终于通上了电，被大大小小的光束所笼罩。

　　路况如此牵动人心。以至于昭通市长张纪华说，目前的重心是要抢通沙龙线、昭巧线这两条主要干道。这条连接鲁甸县城与龙头山镇的沙龙线也被很多抗震救灾的官兵称呼为“生命通道”。而人们都说，如果这里的路通了，走到龙头山镇，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但连天的大雨已经让山体变得异常脆弱，一路上，都能见到被巨石砸扁的车辆孤零零地泊在路旁，这段路程变成4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

　　而文大秀一家也没有再住在家里，房子的墙壁上都是裂缝。8月3日晚上，她们全家和镇上1000多人一起挤在镇上的坝坝里，现在，“下雨的时候睡在车里，天晴的时候睡在坝坝里”。可她依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住在龙头山镇八宝村的姑妈家有4人因此次地震而罹难。

　　当8月5日下午龙头山镇上的居民熊娟送完父母往回家的路上走时，已经能看到消防官兵抬着一具具罹难者的遗体往外走。阳光正盛，已经难掩一阵阵浓烈的气味。熊娟给本报记者指了指她的父母家垮塌成宛如一地碎粉的房子。

　　云南省民政厅报告，截至8月6日10时30分初步统计，云南昭通鲁甸地震已造成589人死亡，9人失踪。而8月6日下午6时，一份来自昭通市的统计数据称，“8·03”地震是云南省境内2000年以来发生的最大地震，“据初步统计，此次地震影响范围涉及昭通市鲁甸、巧家、昭阳、永善等4县区46个乡镇953856人受灾”。

　　一座村庄的自救

　　2014年8月6日清晨，龙头山镇翠屏村磨槽湾社社长夏文明就开着摩托车去翠屏村村委会排队，等待领取救灾物资。等到下午3点左右，他终于领到了震后的第一批救灾物资，即五袋大米和10箱方便面。磨槽湾社一共有52户人家、逾170人，夏文明依然忧心忡忡，因8月6日当天他们领到的物资仅够村民两天食用。

　　因为地震，道路塌方和损毁，让位于深山深处的磨槽湾社宛如震后孤岛，一条可以抵达翠屏村的主路已严重塌方，村民需要翻越悬崖才能进入村落，而另一条稍远的道路也无法让大型运送救灾物资的车辆进入村落，村民们只能依靠摩托车与徒步等方式去外界获取物资，而徒步到该村落则需要翻山越岭两个多小时。

　　并且，地震也造成这个村民小组有8人罹难、15人重伤、3人轻伤，“我们是整个翠屏村死亡人数最多的村民小组”。夏文明说。

　　在地震发生后，村民马上自发组织自救。“先由他们的家属确定他们可能被埋的方位，然后我们还是用手刨，先救小孩，再救老人。”夏文明说。而一些被坍塌的房屋掩埋得太深的遇难者，村民们根本没有工具可以将他们挖出来，直到8月5日救援队经过，才帮助他们挖出了一名深埋在废墟地下的罹难者。

　　地震还造成这个小村落120多间泥土房全部倒塌，约40间瓦房因明显裂缝而成为危房。目前磨槽湾社的大部分村民都集中在一个位于烤烟地里、由彩条蓬布搭建的棚棚中住宿，没有电的情况下，晚上一片漆黑，村民们就睡在地上，就在8月6日，一位在震中受伤的老人在棚棚中去世。“地上潮气很重，我们年轻人还受得了，老人们根本就受不了。”夏文明说。

　　目前因村中急缺物资，夏文明组织村民建了一个五人摩托车队，他们骑着摩托车数次往返于龙头山镇与翠屏村村委会之间，寻找物资。就在8月5日，村民们集资，给这个五人摩托车队凑了1500多元钱，用于他们运送物资的加油费以及购买药品的费用，那天，他们在镇上拿到了15件方便面，但是没有水。而目前村民饮用的水取自村中的小水潭，颇为浑浊，村民取水后经沉淀烧开饮用，许多小孩在喝了这种水之后开始拉肚子。

　　“现在我们急缺帐篷、饮用水、大米、食用油和治感冒、拉肚子的药，尤其急需帐篷，万一一下雨，我们就没办法了。”坐在烤烟地里的夏文明一脸疲惫地说。8月6日这一天他只吃了一盒方便面。而村民陈廷英（音）背着一个娃娃，还牵着自己的女儿，眼圈红红的，站在路边。陈廷英说，她8月5日一天没吃过东西，8月6日她跟她两个孩子一起分吃了一盒方便面。

　　而在龙头山镇翠屏村下二塘社，也是一片狼藉，该村民小组有41户，近160人，情况与磨槽湾社类似，村庄中的泥土房几乎全军覆没。此番地震造成下二塘社3人罹难，其中包括一名3岁半的男童。8月6日下午，该村民小组的80岁的肖季枝（音）老人在自家房屋垮塌的废墟中翻来拣去，她的媳妇李福兰（音）说，老人在地震后还没换过衣裳，现在正在废墟里找出一些换洗衣裳出来。而目前村民们全部挤在一个用透明塑料布搭建的临时帐篷中。一些村民就在山村上刨来小瓜、洋芋、玉米等地里的食物充饥。

　　8月6日下午，中国狮子联合会云之南服务队队长刘云刚称，目前该会已运送4车物资抵达龙头山镇，包含500箱方便面、500箱矿泉水、100箱面包和100箱牛奶等物资，但依然有5车物资因为道路原因而堵在路上，无法送抵龙头山镇，为此，该会在鲁甸县残联设立了一个中转站，以避免物资车辆耗在路上堵塞交通。“首先是物资送进来很难，其次是送进来的物资要分发到灾民手里也很困难，许多山里的村落需要翻山越岭爬过去，现在我们通过一些志愿者运送了3箱压缩饼干、十几箱方便面分到灾民手中。”刘云刚说。（编辑 谭翊飞 张凡 申剑丽）